cunt中国古代剽窃史话(四):两宋时期-珞英惊鸿

中国古代剽窃史话(四):两宋时期-珞英惊鸿

五代入宋以后,雕版印刷得到广泛普及和应用,图书的数量和种类大为增长和丰富。从作者角度来看,发表作品更为方便快捷;从读者角度来说,图书也更容易获得了;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,也为剽窃提供了更多的可趁之机。特别是在诗歌创作领域,剽窃蹈袭前人诗句的现象依然较为严重。如北宋僧人惠崇曾有“河分岗势断,春入烧痕青”等佳句,传诵都下,但据宋人江休复《江邻畿杂志》载:“诗僧惠崇,多剽前制。缁弟作诗嘲之:‘河分岗势司空曙,春入烧痕刘长卿。不是师兄多犯古,古人言语似师兄。’”[1]惠崇的得意之句科学实验王,竟是从唐大历诗人司空曙和刘长卿诗中剽窃来的,难怪被人揶揄。晚唐诗人李商隐(字义山)的诗在宋初非常流行,但被人剽窃的现象也很严重,“祥符天禧中,杨大年、钱文僖、晏元献、刘子仪以文章立朝消瘿五海丸。为诗皆宗尚李义山,号‘西昆体’。后进多窃义山语句。”[2]一些名人学者也难免涉嫌抄袭,如北宋名相寇准《寇忠愍公诗集》中有一首《春日登楼怀归》,其中有“野水无人渡,孤舟尽日横”句,而唐韦应物《滁州西涧》早有“野渡无人舟自横”名句,寇准只不过点窜一二字,改为一联句,“殆类生吞活剥绝色凶器,尤不为工”[3]。著名理学家程颢,字伯淳,人称明道先生,也曾蹈袭过唐代诗人贾岛的诗句:“‘松下问童子,言师采药去。只在此山中,云深不知处’,贾岛诗也。明道先生《九日访张子直诗》云‘下马问老仆,言公赏花去。只在近园中,丛深不知处’,直袭岛语,何耶?”[4]作为一代文坛领袖欧阳修,因为喜欢韩愈的诗文,在自己的作品中也经常不自主地蹈袭韩文。据邵博《邵氏闻见后录》载:“刘中原父望欧阳公稍后出,同为昭陵侍臣,其学问文章,势不相下cunt,然相乐也。欧阳公喜韩退之文,皆成诵,中原父戏以为‘韩文究’,每戏曰:‘永叔于韩文,有公取,有窃取。究窃取者无数,公取者粗可数。’永叔《赠僧》云:‘韩子亦尝谓,收敛加冠巾。’乃退之《送僧澄观》‘我欲收敛加冠巾’也。永叔《聚星堂燕集》云:‘退之常有云,青蒿依长松。’乃退之《醉留孟东野》‘自惭青蒿依长松’也。非公取乎?”[5]所谓“公取”,即文中标明了出处,如“韩子亦尝谓”、“退之常有云”之语,这属于正常的引用,但毕竟“窃取者无数,公取者粗可数”,也即是说,大多数情况不属此类正常引用,而是所谓“窃取”。剽袭之风盛行,也引起了宋代一些学者的忧虑,如胡仔说:“《苕溪渔隐》曰:‘剽窃他人诗句,以为己出,终当败露,不可不戒。’如近时吴可《晚春诗》云:‘小醉初醒过别村,数家残雪拥篱根。枝头有恨梅千点,溪上无人月一痕。’亦洒落可喜。余偶于一达官处见谭知柔所献诗文一编,试取阅之,即吴可之诗在焉,但易其题曰《晚醉口占》,仍改诗中三四字而已:‘晚醉扶笻过竹村,数家残雪拥篱根。风前有恨梅千点,沙上无人月一痕。’然知柔诗文编中小诗极有可喜者……又诗文编中有《印累累》古风一篇,与余旧所传《吕居仁诗》亦有《印累累》古风一篇略不异一字,未知竟谁作也。”[6]
诗歌之外,宋人剽窃他人文章乃至图书的情况也不少。北宋有个叫丘良孙的人,肆意剽窃他人作品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。据《东轩笔录》载:“欧阳文忠公修自言,初移滑州,到任,会宋子京曰:‘有某大官,颇爱子文,俾我求之。’文忠遂授以近著十篇。又月余,子京告曰:‘某大官得子文,读而不甚爱,曰:何为文格之退也?’文忠笑而不答。既而文忠为知制诰,人或传有某大官极称一丘良孙之文章。文忠使人访之,乃前日所投十篇,良孙盗为己文以贽,而称美之者,即昔日子京所示之某大官也。文忠不欲斥其名,但大笑而已。未几,文忠出为河北都转运使,见邸报,丘良孙以献文字,召试拜官,心颇疑之,及得所献,乃令狐挺平日所著之《兵论》也。文忠益叹骇。异时为侍从,因为仁宗道其事,仁宗骇怒水头在线招聘,欲夺良孙之官。文忠曰:‘此乃朝廷已行之命,但当日失于审详,若追夺之,则所失又多也。’仁宗以为然,但发笑者久之。”[7]丘良孙与“某大官”合谋骗得欧阳修的10篇文章,伪署己名,不但不做贼心虚,还让“某大官”大张旗鼓地宣扬其文名,替他造舆论,为丘良孙进一步谋取官位铺路。丘良孙接着又故伎重演,剽窃了令狐挺的《兵论》。正是凭借这部剽取来的《兵论》,丘良孙得以拜官授职。令人遗憾的是欧阳修的态度,他在丘良孙丑行败露即将被仁宗罢官之际,做起了和事佬,劝阻了宋仁宗对丘良孙的惩戒。这也反映了宋人著作权意识淡薄的一面,在他这样一位封建贤臣看来,还有什么比皇帝的脸面更重要的呢?有人本来就是代别人写作,却也敢抄袭他人作品,如“宋新仲在王彦昭幕下,代作《春日留客致语》,有云:‘寒食止数日间,才晴又雨;牡丹盖数十种,欲拆又芳。’皆《鲁公帖》与《牡丹谱》中全语也。”[8]

剽袭之风也延及翰林草制文书,“依样画葫芦”这个词就是由此而来的。据宋人祝穆《事文类聚》载:“陶谷文翰为一时冠。后为宰相者,往往不由文翰,而闻望皆出谷下。谷不平,乃俾其党,因事荐谷,以为谷久在词禁,宣力实多。太祖笑曰:‘颇闻翰林草制,皆检前人旧本,改换词语,此乃俗所谓依样画葫芦尔,何宣力之有?’谷闻之,乃作诗书于玉堂之壁云:‘官职须从生处有,才能不管用时无。堪笑翰林陶学士,年年依样画葫芦。’太祖益薄其怨望,决意不用云大成教在线。”[9]陶谷与宋太祖赵匡胤同为后周旧臣,入宋后在翰林院负责起草文书多年,他本想通过这层关系谋得高位,没想到被宋太祖讥为“依样画葫芦”。这也可以反映出当时翰林草制文书是有一定规式的。杨椿,字元老,眉山人,官至参知政事,据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》载:“参知政事杨椿辅政期年,专务謟谀,以奉同列,议论政事之际,则拱手唯唯。既归私第,则酣饮度日,以备员保禄为得计,朝廷何赖焉?殿中侍御史吴芾言:椿自为侍从,巳无可称。其在翰苑所为辞命类,皆剽窃前人,缀缉以进,冒登政府,一言无所关纳,一事无所建明。”[10]可见,宋代的剽窃风气已从学界扩散到了政界。另外,宋代科场剽窃也渐成风气,南宋理学家陈淳指出:“圣贤之学与科举之学,事同而情异。同是书也,同是语也。科举之儒,专事涉猎剽窃,以妆点时样,取妍于人。”[11]陈藻也有“从来剽窃为场屋,直是无繇识古书”[12]之句。
中国古代有一种赌博游戏叫彩选,玩家根据掷骰子的点数来决定选官的大异世猎美小,让普通人也可以体验到宦海沉浮的感觉,很受人们欢迎。自唐代房千里首编《骰子选格》以来,宋代不少文人也陆续编制了不少彩选图谱,如刘蒙叟《彩选格》、杨亿《文班彩选格》、赵明远《皇宋进士彩选》、宋保国《文丰彩选》、刘攽《汉官仪》等。但很可惜,这些书除了刘攽的《汉官仪》之外,都未能流传下来。刘攽,字贡父,曾协助司马光编修《资治通鉴》,当时他负责的就是汉代部分内容,对汉代官制尤为熟悉,于是取西汉官秩升黜次第,编成《汉官仪》。但据宋人徐度《却扫编》云:“《彩选格》起于唐都李邰。本朝踵之者,有赵明远、尹师鲁。元丰官制行,有宋保国皆取一时官制为之。至刘贡父独因其法取西汉官秩升黜次第为之,又取本传所以升黜之语注其下,局终遂可类次其语为一传,博戏中最为难驯。初,贡父之为是书也,年甫十四五,方从其兄原父为学。怪其数日程课稍稽,初视所为,则得是书,大喜,因为序冠之,而以为己作。贡父晚年复稍增而自题其后,今其书盛行于世。”[13]刘敞(字原父)将自己十四五岁的弟弟所作的书序而冠之洪湖吧,“以为己作”,显然侵犯了刘攽的著作权。不过,刘攽到了晚年对其书稍加增益,又将作者改署成自己的名字。这是兄弟之间争夺著作权的案例。宋人也有父子之间存在著作权纠葛的,如南宋王偁,字季平,眉州人,撰有《东都事略》。据王士禛《古夫于亭杂录》说:“王偁《东都事略》,淹贯有良才,与曾子固《隆平集》颉颃上下。然《蜀志》载偁父礼部侍郎赏著《玉台集》、《东都事略》一百二十卷,则此书亦如迁、固之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本于谈、彪耶?但未得此书全本,不知是百二十卷否?偁于父书之外有所增益否?偁亦不当没其父之名,掩为己有也。”[14]可见王偁的《东都事略》本自其父,而王偁完全掩没了其父王赏的名字。
宋代有的学者为了赶写作进度,也剽窃了其他书的不少内容,如南宋著名学者洪迈的志怪小说集《夷坚志》即存在此类问题。据陈振孙《直斋书录解题》,该集分甲、乙、丙、丁、戊、己、庚、辛、壬、癸10集200卷;支甲至支癸10集100卷;三甲至三癸10集100卷;四甲、四乙2集20卷;总计420卷。该书卷帙浩繁,取材广杂,宋代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的资料无不收录。但该书写作时洪迈已处于晚年,因急于成书,有时5天就能写成一卷。一些好事妄为者便投其所好,以《太平广记》中的故事稍加改窜,另拟篇名就送给他,因此《夷坚志》的内容常见于他书。《直斋书录解题》云:“世传徐铉喜言怪,宾客之不能自通与失意而见斥绝者,皆诡言以求合,今迈亦然。晚岁急于成书,妄人多取《广记》中旧事,改窜首尾,别为名字以投之,至有数卷者,亦不复删润,径以入录。虽叙事猥酿,属辞鄙俚,不恤也。”[15]赵与时也说:“洪文敏著《夷坚志》,积三十二编,凡三十一序,各出新意,不相复重,昔人所无也。今撮其意书之观者,当知其不可及……《辛志》记初著书时,欲仿段成式《诺皋记》,名以《容斋诺皋》,后恶其沿袭,且不堪读者辄问,乃更今名,因载向巨原答问之语。《壬志》全取王景文《夷坚别志序》,表以数语。《癸志》谓九志成,年七十有一,拟缀辑癸编。稚子櫰复云更须从子至亥接续之乃成书。予拊之曰:‘天假吾年,虽倍此可也,人生未可料,恶知吾不能及是乎?’《支甲》谓或疑所载,颇有与昔人传记相似处,殆好事者饰说剽掠,借为谈助,证以蒙庄之语,辨其不然。”[16]洪迈自己也在《夷坚支庚序》中直言不讳地说:“虽予亦自骇其敏也。盖每闻客语,登辄纪录,或在酒间不暇,则以翼旦追书之。仍亟示其人,房仕德必使始末无差戾乃止。既所闻不失亡而信可传,又从吕德卿得二十说。乡土吴潦伯秦出其乃公时轩居士昔年所著笔记,剽取三之一为三卷,以足此篇,故能捷疾如此。”[17]与洪迈坦然承认剽取了他人作品相比,魏周辅却为自己百般辩解,认为文章相犯自古理所当然,结果遭到了陈亚的嘲弄。据《群书通要》载:“魏周辅有诗上陈亚,犯古人一联。亚不为礼。周辅复上一绝句:‘无所用心惟饱食,争如窗下作新词。文章大抵多相犯,刚被人言爱窃诗形声字大全。’亚次韵曰:‘昔贤自是堪加罪,非敢言君爱窃诗。叵耐右人无意智,预先偷子一联诗。’”[18]有意思的是,宋人的蹈袭之风受到了明人陆容的嘲笑:“左氏、庄周、屈原、司马迁,此四人,豪杰之士也。观其文章,各自成一家,不事蹈袭,可见矣。史迁纂述历代事迹,其势不能不袭,若左、庄、屈三人千言万语,未尝犯六经中一句。宋南渡后,学者无程、朱绪余,则做不成文字。而于数子亦往往妄加贬议,可笑也。”[19]
[1](宋)江休复.江邻畿杂志.见:宋元笔记小说大观(一).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1:594
[2](清)潘永因.宋稗类钞·卷5·诗话.北京:书目文献出版社,1985:407
[3](清)纪昀等.钦定四库全书总目·卷152·寇忠愍公诗集.北京:中华书局,1997:2034
[4](清)方濬师.蕉轩随录·卷6·程明道袭贾岛诗.北京:中华书局,1995:229
[5](宋)邵博.邵氏闻见后录·卷18.北京:中华书局,1983:140
[6](宋)胡仔.苕溪渔隐丛话前集·卷54·宋朝杂纪上.北京:人民文学出版社,1962:369
[7](宋)魏泰.东轩笔录·卷4.见:宋元笔记小说大观(三).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1:2704
[8](明)蒋一葵.八朝偶隽·卷5.明木石居刻本
[9](宋)祝穆.新编古今事文类聚·别集·卷6.日本京都:株式会社中文出版社,1989:1570
[10](宋)李心传.建炎以来系年要录·卷198.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1992:839
[11](宋)陈淳.北溪大全集·卷29·答苏德甫二.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
[12](宋)陈藻.乐轩集·卷3·次韵回叔经.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
[13](宋)徐度.却扫编·卷下.见:宋元笔记小说大观(四).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1:4525
[14](清)王士禛.古夫于亭杂录·卷3·东都事略.北京:中华书局,1988:62
[15](宋)陈振孙.直斋书录解题·卷11·夷坚志.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1987:336
[16](宋)赵与时.宾退录·卷8.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1983:97
[17](宋)洪迈.夷坚支志·庚卷1·夷坚支庚序.清影宋抄本
[18](元)佚名.群书通要·己集卷2·先偷一联.清嘉庆宛委别藏本
[19](明)陆容.菽园杂记·卷15.北京:中华书局中华龙都网,1985:182
作者简介:李明杰,男,江西丰城人,现为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。研究领域:文献学与中国图书文化史。主要著作有《中国出版史(古代卷》、《宋代版本学研究》、《中国古代图书著作权研究》等搜山虎,发表学术论文60余篇。

作者:admin 2015年07月27日